你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吗？
2024-11-19 阅读 12
更新于 2024年11月22日
我没见过我爷爷，他去世的时候我爸才九岁，头痛了一个多月走的，那时候也没条件就医，估计是脑瘤之类的病吧。听说是一个勤劳朴实又幽默风趣的人。
我姥爷在我的印象里很强健，身材高壮。年轻时被抓过壮丁，逃回来又替他弟弟顶，顶了又逃，逃了又抓，三进三出。逃回来后不敢回家，给地主扛活，熬到解放。一辈子古道热肠，爱管事，爱助人，爱结交朋友，爱打抱不平，亲戚邻居朋友老乡，谁有事儿都爱找。爱护犊子，有一次我在院子里写作业，隔壁家那个淘气包在房顶拿法梧树上结的那个球球砸我，我姥爷破口大骂撵到那个孩子家里。老头儿也爱像孩子一样逞点小能，七十多岁了，有一次忘带钥匙了，直接从门前的法桐树上爬到二楼进去开门。这么强壮的一个老头儿没干过肺气肿，八十岁那年坐院子里晒太阳，头一歪就走了。那年我读高三，除了痛哭一场，无以回报姥爷的疼爱。
姥姥和奶奶是同一年去世的。那年，姥姥九十四，奶奶九十整，都是无疾而终。
姥姥是个女强人类型的女人，一生好强而独立。说话周全，做事干练，非常有主见。跟我同样强悍的姥爷一辈子相爱相杀，能风雨同舟，也会华山论剑。遇事姥姥运筹帷幄，姥爷冲锋陷阵。平时姥姥精心伺候，姥爷傲娇挑剔，一言不合，开战。姥姥一生受家人和族人敬重和爱戴。如果说姥爷是家族的保护伞，姥姥就是那根伞柄。她没有姥爷强悍，但比姥爷沉稳，她的善良比姥爷的侠义多了几分智慧。为人精明却不失热情，扶老济贫也不忘保身。
姥姥姥爷有一个共同爱好，就是保媒。姥爷三兄弟，那俩一个早逝，一个老实，八个侄子都是姥爷张罗保媒，姥姥帮衬操持完的婚。乡里乡邻谁家孩子找不到对象都会去求姥爷帮忙打摸打摸，姥姥会劝姥爷，有合适的帮着问问吧，总不能让孩子打光棍啊。也拒过一次媒，村里一个二流子看上了邻村一个姑娘，人家不应，他爹妈来请姥爷去说说。姥姥私下跟姥爷说，先别去说，别坑了人家闺女，让那混小子先找个正经事儿看看再说。姥爷给那小子介绍到砖窑上干活，说干满半年后给你说。爱情的力量很伟大，那小子还真咬牙干下了，干得还不错，半年后姥爷真给他说成了那个姑娘，用窑场抵工钱的砖头盖了新房。
姥姥爱说媒，也死在了说媒上。二姨家大表姐生得好看，人又勤快，来姥姥家走亲戚就被姥姥前院的邻居看上了。三番五次的求姥姥把大表姐说给她家大儿子。表姐不同意，那家儿子长得不好看，个子也不高。姥姥考虑到二姨姨夫都残疾，家里穷孩子也遭罪，那个邻居家做点儿小买卖，家境殷实，表姐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，在娘舅家门口过日子也受不了气。就这样，姥姥一出面，姨夫逼迫大表姐嫁过去了。婚后的日子果然很红火，但是表姐也很憋屈，私下里哭着跟我妈说，一到晚上看着他就想死，木已成舟，那个年代离婚的也少，我妈也只能无奈的心疼她。妈妈私下里埋怨过姥姥，姥姥也很后悔，但是她很好强，嘴上说看看谁有她过得好，转身也流了眼泪，感觉这事儿像石头一样压在姥姥心上。更让人心痛的是表姐一直没孩子，表姐夫又死扣，一说去看病，他就心疼钱，哄着表姐说咱俩过挺好，没孩子就算了。耗到四十多岁，他们村建设占地，补了不少钱，男人有钱的本性就显现了。表姐夫在外面找了一女的，回来跟表姐离婚，表姐一口答应了，说是不耽误他留后。他们离婚那年姥姥已经九十多了，不常出门，家里人也刻意瞒着她。有一天她拄着拐杖往前院去，邻居问她干啥，她说她看她外孙女去，好长时间没见孩子了。邻居笑着说，她都离婚二年了，搬走了，你是不是糊涂了？姥姥呆了有一会儿，邻居吓坏了，把她扶回去，跟舅舅说了一下情况才知道自己失言了。自此姥姥真糊涂了，糊涂了几天就昏迷了，一周后溘然长逝。表姐离婚的消息像是一阵飓风，吹灭了姥姥残年的火烛，却没吹散她心头的歉疚。不知道那个可敬可爱的老太太在那边，还做不做月老，人非圣贤，希望她更谨慎吧。
奶奶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。我出生八个月我妈就怀上了我妹，从此奶奶就替代了妈妈。爸爸常说我随我姥姥，我很像姥姥。如果说姥姥通过基因的传承把身材长相性格这些硬件传给了我，那奶奶就是通过二十年的教养，用温厚贤良，坚忍不拔的软件组装了我。
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三十九岁，大伯十三岁，爸爸九岁，大姑两岁，小姑刚满月。无法想象奶奶经历了怎样的困境和绝望，可她就像田里的麦子挺过寒雪冷霜，依然生机盎然，积极向上。记忆里的奶奶不是在干活，就是在微笑。她养大了四个儿女，带大了七个孙子孙女，疼大了四个外孙外孙女。她会趁下工的间隙给孩子多没老人的亲戚家缝衣补袜，她会在农忙回家做饭的时候帮邻居择菜看娃，她会在农闲时用高梁节杆做成各种生活用品分给亲邻。她没有姥姥那种杀伐果断的气魄，她总是润物无声。如果说姥姥带给人的是安全感，而奶奶给的，是温暖。我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就是夏天的晚上，我和妹妹睡在凉席上，奶奶坐旁边用蒲扇一边给我们扇风，一边给我们讲故事。奶奶不会讲童话，也不会讲神话，讲的只能叫民间传说吧，故事太多记不住了，只有一句话记得特别清晰，她说，老天爷长了好多只眼睛，所以人不能干坏事，干了坏事老天爷会惩罚。我说如果躲在屋里干坏事他还能看见吗？奶奶说，能，只要有一点点亮儿，他就能看见，亮儿就是老天爷的眼睛。奶奶不识字，她用最浅显的语言把苍天有眼根植在了子孙的心里，成了我们最俭朴的行为准则。我想奶奶肯定也给其他的兄弟姐妹们讲过，我们表兄堂弟十一个，人人都遵纪守法，生活稳定。
奶奶历经坎坷，仍热爱生活，积极阳光，能把贫穷的生活过得有模有样。她一个人熬儿守寡，却从不在儿女面前诉苦邀功，从不在孩子面前哭天抹泪。不暴躁不唠叨，不抱怨不懊糟，她总是那么热情又温和。因为计划生育，我妈生了我妹就被迫绝育了，在那个普遍重男轻女的年代里，奶奶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歧视过我们，对我和妹妹疼爱有加，对我妈极尽疼爱和包容。我们小时候衣服上的补丁都被奶奶缝成各种各样的花朵，在树林里摘一小把蘑菇，奶奶也会不厌其烦的配上韭菜给我们炒了来卷馍。春天，她用各种野菜做成各样饭食，成功的吊起来我们的胃口。夏天，她把瓜果装筐里吊在井水里冰凉，等爸妈从地里回来解暑止渴。秋天，她从地里回来总能给我烤一串蚂蚱，采一兜野果，让我感受秋天的丰硕。冬天，她常常趁我写作业的时候上床把被窝暖热，我睡了她再起来干活。
